天下之朴既散，而圣人之天常全者，此时变而道不变也。盖圣人之出，不能违天下之时；而天下之时，亦不能变圣人之道。人徒见圣人居夫适至之时，迫之而必应，求之而必供，其政迹、其文为炳然著见于天下，则谓后之圣人深异乎淳古淡泊之为者。呜呼，此殆未能以天而观圣人也。时之适至，虽圣人不能避；朴之既散，虽圣人不能凝固也。而圣人之道，则非与世而为之旋转也，往往一以会其异，静以镇其骛，必于万有并形、百为昭晰之中，而有所谓浑然不露之道体在焉。果能以是观之，则千载犹一日也，百虑犹一致也，孰谓文武之道不同于伏羲乎？文武之道同伏羲，愚请有以实荀子之说。尝谓圣人之天犹太虚然，太虚之中，雨旸寒暑与时代谢，固不一也，而太虚之体则未尝变。圣人之出，损益盈虚，与时偕行，至不一也，而圣人之天则未尝变。羲、黄处于圣人之秘，尧、舜处于圣人之盛，伊、周处于圣人之任，孔、孟处于圣人之穷。秘者时实隐之，盛者时实显之，任者时实劳之，穷者时实否之，是皆不得不尔者。而数圣人之天，则混然于不隐不显不劳不否之中，非可以差殊观之。而或者则曰：世变既激则天下无全质，文为既盛则中古无淳风。呜呼！万灯一火，万粟一粒，是理混融，本无间断，岂以古往今来而为之盈缩哉？且后世而不能追还古人之懿者，惟惧夫吾有以斲天下之朴也。若夫以一而运天下，以道而适时变，智凿未用，真体不分，使斯世莫得而损益之，则天下之朴虽散犹未散也。吾观尧舜之道，一「中」之外无馀说，及舜以命禹，则演而为「精一」之传。夫子之道，「一贯」之外无绪言，及曾子以告门人，则广而为「忠恕」之理。始者举其要，终者极其详，前者肇其端，后者备其极。疑于其理益岐而其体裂也，及统而归之，脉而一之，则精一之详于一中未亏也，忠恕之极于一贯未散也。呜呼，孰谓文武之道不同于伏羲乎？试以八卦、九畴合而论之。方伏羲之画八卦，于天地之理微有端倪，至文王重为六十四，则天地之理始尽形于天下。文王之《易》已多矣，而武王加之九畴焉。然卦而重之，君子不以为睽道之全，畴而九之，君子不以为裂道之体，何则？时欲显，圣人不能使之隐；时欲彰，圣人不能使之晦，至所恃以不变者则有道存焉。今夫以迹观之，则伏羲之时，文籍生而未详，法度隐而未著。礼义之习差见，而洪荒之习尚遗；网罟之制虽设，而结绳之风犹在。其与文武礼制之修、干戈之用，居天下极文之世而为仁义礼乐之主者，莫不大有径庭。惟夫自其天而观之，则文武之有为者，犹其伏羲无为之至体也；文武之已形者，犹其伏羲未发之妙用也。何以明之？文籍备矣，而卦演畴叙之后，天下莫得以名其文；干戈用矣，而牛散马归之后，天下莫得以名其武。以至仪刑之孚，初无烦文，《雅》《颂》之作，其意简古，而天下莫得以名其礼乐之盛。往往文武之道，每每于形不能自晦，迹不能自秘之际，而韬光剔华，潜真守一，宛然淳古之风在焉。吾是以知惟天下之至动可以观其至静，惟天下之至异可以观其至同也。始尝观诸伏羲之初，如空未云，如水未波，如玉未琢，而其与世相忘于不可为，与道相融于不可作，是固然也。及文武之世，天下之求于圣人者日益众，圣人之迹其著于天下也日益暴白，非可以无为为之矣。今也，云兴波动而清明不移，璞分质剖而浑厚犹在，是难能也。然则欲观圣人之天者，不观于此而奚观？抑尝论之，文武处中古之治而心游太朴，迫之而必应也，而惟恐晦之而不深；求之而必供也，而惟恐敛之而不秘。是则其著见于天下者，皆非其心为之。奈何后世之运天下者，则必欲穷吾力之所可到，以尽古人之所未为，于是典章文物粲然毕具，制度绳检靡有不周。故后世皆以是为极文之世，而不知天下之文固极于此，而周后为秦之不可继者，亦未必不在于此。天下之朴其不可斲也，如是哉！忧国者试思之。谨论。

此经凡有三译。一西晋太熙中法护翻。名佛土严净经。文势多古。语理幽。二天后久视中实叉难陀于清禅寺翻。名文殊受记经。三即今大历六年所译也。伏惟宝应元圣文武皇帝陛下。天垂帝箓。人归宝图。德厚乾坤。明侔日月。仁恕滋物。夷狄仰德而输诚。慈惠利生。正教承风而演化。顷者鄜坊节度使兼御史中丞杜冕奏。为国请诸大乘经。明诏下于祇园。梵旨开于贝叶。因请三藏不空。译此经等。数十部。续有敕下。天下梵宇。各置文殊菩萨像。以旌圣功也。又诏以文殊菩萨为上座。皆三藏所请。三藏学究瑜伽。解穷法印。身口意业。秘密修持。戒定慧学。显通宣畅。唐梵文字。声韵具知。传译此经。善符圣旨。文质相兼。灿然可观。潜真识智愚昧。学艺庸浅。幸陪清众。谬在翻传。虚空藏经。课虚润色。猥蒙驱策。述疏赞扬。虽文义荒芜。已传京邑。今之所作。盖有由焉。有金阁寺大德道超禅师。学尽法源。行契心本。亲睹灵境。密承圣慈。故久在清凉。属兴净业。仍于现处。建窣堵波。寻觐法缘。来诣京国。以此经为大事。以大圣为本师。显扬圣德。无过此者。乃稽首三藏。誓传大圣法门。不以潜真庸虚。转祈和尚。邀令述作。和尚不念有前之鄙陋。又令赞释此经。窃难契真诠。敢不尽其愚讷。

夫圣达之心，无适无莫；神化之迹，或闇或章。傥遗烈之昭然，即生民之仰止。函谷关者，老君西升之途也。若夫含真上德，阐教彊名，居藏室以栖真，迈流沙而匿景。仲尼问礼，既吐于微言；文始受经，复占于真气。斯并存之前载，播厥方来。若乃万寿之年，至神之道，臻乎妙有，岂易殚云！践华之郊，疏河之境，仙驭所历，车辙如存。揭以关梁，见崤函之阻；纪斯县邑，彰灵宝之休。所谓人往而教存，世殊而地久。朕恭祠坤载，因举时巡。渊默之风，永怀于瞻望；清静之治，靡舍于宗师。将振清尘，俾刊翠琰。铭曰：

教父潜真，神龙比德。方事神游，爰符默识，圣言聿昭，生民为则。载望函关，永存轨迹。玄妙无疆，清辉罔极。斋辂云经，贞珉乃刻（《金石萃编》卷一二九。）。

原铭文后注云：「大中祥符四年，帝祀后土于汾阴，驾至函谷关，制文靳石」。

余之为人也，山林习惯，世味心灰。即蜗居之东偏，种半亩之疏梅，相与盘桓，日不知几回。岁寒亲友，问心开怀。时夜将半，疏影横斜，牵牛饮河，忽相顾而兴悲，念岁月之几何。花为余而起舞，余为花而作歌，歌曰：彼美人兮天一曲，首飞蓬兮瘦如玉。愁月兮泣露，多恨兮良苦。良苦兮为谁？彼美人兮胡不归。歌未竟，梅花艴然不悦，曰：尔何曾比予于是！怅白头之如新，叹英雄于知己。始予之先，委质于商，策勋鼎鼐，于汤有光。迨先君子避地江南，茂著隐德，在水曹为旧交，而和靖为上客。乃季冬月朔，元冥震怒，大与世仇，凭陵我边境，控扼我上流，山河为之失色，草木为之生愁。余于此时，大惧萎尔，以贻先世羞。琼瑰玉佩，屹然山立，劲气凌云，白虹贯日，炯剑潭之秋月，凛河汉之夜雪。乃命苍官介甲，绿士仗节，右秉白旄，以麾于众，曰时可穷而义不可辱，威可加而气不可夺。于是见者神悚，闻者心豁。变宇宙之寂寥，为一气之清绝。凡我臭味，迢递相顾，酾酒赋诗，咸曰壮哉。凡流楚楚，汉之游女，弗摧弗阻，真卿北虏。恬淡之真，江湖散人，清绝洒落，仙风道骨，其琼素之真欤！抑蓬山之英欤！无乃海滨二老之苗裔，而商山四皓之前身欤！噫嘻，方其巽二横陈，玉龙交兵，犯之者折，望之者惊，而此逍遥独步，始终全节，是果何脩而何营？意者气禀之特异，而涵养之浑成者耶！既而青阳著物，阴开冱释，嫩绿争宠于瑶台，妖红谄笑于绮席，余亦饱阅世故，水落石出，藏香收白，潜真自适。惟东皇之眷顾，鼓之润之，将以贻方来之佳实矣。夫太羹元酒之风远矣，以子犹之口适齐君之心，以水济水，谁能食之！献可替否，以播斯世之中和，舍我其谁？虽然，是其用舍在人，不可强而致。至于曾子之所谓大勇，孟子之所谓大丈夫者，其庶几乎！吾子之云，乃儿女之事也，不敢与闻。余亦自愧失言，敛手而退。